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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命如悬绳,生如草根

        “再想想吧。”边宁这样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就回我家。”成然趴在机体的肩头打了个哈欠,依然没有给人以慵懒感,只是疲惫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指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成然的住房也在东区外圈,是一套学区房,左近的世英私立女子高中就是她就读的学校,学费高昂,是处处拍打着后浪的桃源。

        成然的父亲成诺不算一个含金量有多高的前浪,这就导致成然这位后浪看起来像是镀金的黄铜。不过,鼓山本就不算什么大城市,所以一个轻量级的后浪也能在学校过得顺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边宁看着面前占地广阔的高档小区,在夜晚,高大的古木林洒下浓荫,路灯的光有着温暖的意思。一幢幢高楼互相保持着建筑界的社交距离,身处其中有种蚂蚁走进巨石阵的错觉,这里的工业风设计也和方才看到的仿古建筑截然不同,就像穿过时间的河流来到现世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曾经的生活一定不差,只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如此生活十多年,直到大厦崩塌?

        边宁心里笑了笑,只是又一次觉得荒诞。这个女学生脑子里在想什么呢?就因为生活改变了,不复锦衣玉食就要去给人当n奶?

        该死的,你如果是这样堕落的人,你死去的父亲在机械心脏里搏动的灵魂该多么痛苦啊!

        边宁轻轻在她家的阳台着陆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学生抬头看着他,机体的面颊冷硬:-_-

        “进来坐坐?正好,这个时候,我妈妈还没有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疑惑,但他说不出那句话:原来你不是孤儿?

        她也是有母亲的?她的母亲为什么不阻止她?就看着女儿跑进一个脂肪堆积的后现代资本灵魂塑造的躯体怀里?让他的气嘴把罪恶的灵魂吹进她年轻的大脑?

        她从阳台窗户进屋,室内的灯感应亮起,这里是洗浴间,再过一道门就是客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妈妈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来啦。回来就好,饿不饿?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听到客厅里有一个温柔的女性这样回答,他气愤极了。你难道不应该阻止女儿走向不归路吗?还在这儿问她饿不饿?难不成你是给青楼姑娘准备宵夜的老鸨?

        他大步冲进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客厅没有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智能音响在说话,絮絮叨叨的,“然然你作业做完了没?记得睡觉之前要喝一杯牛奶的,不然你又要睡不着了,你睡不着我也很难过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成然神情很平淡,指着音响对边宁说,“我妈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妈妈在十多年前发疯了,被我爸爸送去精神病院疗养,一直没什么起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这个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妈妈录音,然后做的智能程序。她说自己可能没法陪我长大,不过,这个机器会一直跟着我。那个程序在电脑里,家里的电器什么的都是她控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感到不安,“哦,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喝点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名为妈妈的智能程序还在问,“然然,你在和谁说话啊?我看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解释,“没有意识的东西是看不到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成然愣了一下,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些。她点点头表示了解,“喝点什么?”她又问了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润滑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,茶行不行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在沙发上坐下,端着茶,当然是喝不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成然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,“哦,对了,你杀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妈妈尖叫起来,“什么杀人?谁杀人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成然喊了一句,“妈妈,你关机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妈妈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边宁姿态飒然,“是,杀了人了。”他语气轻慢,和白天的他截然不同,不再是那个敏感温驯的男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,我该怎么办呢?”成然发了一会儿呆,“算了,就这样吧。”她去卧室换了一套睡衣,白色棉衣,这时候她总算有些温柔的意思了,把她的短发扎起来,成了一个高高短短的小马尾,鬓边散落的发丝就像是菊瓣。

        边宁拿出机械心脏,“你能看到它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把左手递过去,放在她眼前,“你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爸爸死了,头七刚过不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他的魂还在这里。”机械心脏搏动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忧郁的男人在边宁耳畔低语,“我的女儿,如果,你能继续生活,那请你一定不要被它打败,我要教给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,但我希望,你面对世界还能保持自己的叛逆和温柔。我的女儿啊,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,依旧热爱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成然表情茫然,但眼泪在不自觉流淌,她的身体看不见,也听不见父亲的存在,但她的灵魂还是感受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边宁问,“你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回家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说以后会定期给我一笔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父亲没有留下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爸爸的遗产给了妈妈。”成然别过头,她忽然擦了擦脸,“我哭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以自力更生……”边宁突然闭上嘴,想要维持在私立学校学习的费用,是一个未成年,没有正式稳定工作的孩子无法承担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其实看得很清楚,她不是要放弃未来,只是为了未来,牺牲现在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钱,成然或许就没有了未来,当然,她可以去福利学校就读,但环境的巨大落差不是那么好适应的,边宁自己就在福利学校读书,知道那里的教学水准。

        成然用纸巾擦干脸颊,“我得上大学,然后进公司任职,这样就能赚钱。爸爸留下的钱差不多能供妈妈在疗养院住十年,这十年里,我得接过担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有些愣怔,“田叔叔死了,过两天,我要搬走。然后,找一个新学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宁不知如何说,他无法解决成然遇到的困境。更糟的是,田也的死必然招来黑岛安全部的问讯,作为嫌疑人,成然以后的就业道路已经被暗中铺下了拦路虎,甚至去公司申请助学金都是奢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所想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边宁不知道该怎么办,他杀了田也,也断了成然的前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错吗?

        成然有错吗?

        假如他们都没有错,错的是什么?